01 - 隔膜

夏天到了，天气变热了起来，万物都有复苏的景象。北京这座城市，总是感觉不到春天，骤的就到了夏天。印象中春天的北京总是有些沉闷，虽然日子不多，但总觉得有些阴郁，不过一旦熬到了夏天，整个日子就变得轻快起来。

最近开始读一些关于摄影的书，因为在摄影上又遇到了一些「瓶颈」，所以想要静下来。不过说起「瓶颈」这个东西，是一个永远存在的隔膜，我倒是不再着急突破这隔膜，因为无论努力还是不努力，这个障碍总会在「正确的」时间崩塌。

所以最近想要写文字版的 HOW I LEARN（也许也会有视频版本），因为视频的信息密度总是过大，废话连篇且不好搜索和归档。虽然在今天来说，文字的价值在大部分人眼中已经非常低，但对于严肃的表达来说，文字却是更有价值的。

02 - 入口

摄影对每个人的意义不同，无论是技术上的还是艺术上的。自我表达往往难以拿捏，需要观众能够共情。所以街头摄影往往容易形成类型，这种类型化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套路化。对我来说，现在的我想要逃离出「复杂构图」的陷阱，「复杂构图」从技术上看上去难，实际上操作起来一点都不难，就像文艺复兴之前命题的神性绘画一样，只要有老师，学徒就能上手，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往往是很长时间），最后在精巧和复杂性上，学生完全不输老师。

所以，在今天的中国街头，比 Alex Webb 要强的人实在太多了，甚至我觉得国内的很多摄影师都「超过」他。当然，只是从技术的角度来说，毕竟复制永远就是复制。

当然并不是因为现在的摄影「过于次序」所以我推荐 Joel Meyerowitz，只是觉得新鲜。不过想想，新鲜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事情。Joel Meyerowitz 的图片乍一眼看上去非常乱，但是却从决定性瞬间解放了出来，构成了自身的次序。用摄影评论家（和他自己）的语言来说，便是这一张有无数的观看入口的图片。

如果我们仔细看这张图（仔细看图似乎现在也成为一个优点了），图片的右下角的抽烟的戴黑帽子穿黑西装的老人，可以是图片一个观看入口。他略有时代感的穿着和黑色的衣服（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给了我们无尽的兴趣。不过，如果不看这位老人，看旁边的穿黄色夹克和蓝色帽子的正在「交易」的人，也可以是这个画面的一个观看入口。我们可以屏蔽老人的存在，把这张图当成是在「偷窥」街头的某一个不可告人的交易。旁边的黑人女性麻木的看着一切，似乎街头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One of the first things that every photographer learns is that there is a frame. There is a fixed frame. And most people have a fixed frame, a 35mm for the most part.

So how do you make your work different from anybody else’s? So it is what you put in the frame and its where you cut the rest of the 360 degrees in all axes we’re looking at. A spinning web of 360 degree arches—and you’re moving this frame around.

虽然这张图可以说是街头的群像，但广告牌和道路指示牌也并不突兀，在整个画面中赋予了平衡，五光十色的指示牌和广告，也通过色彩呼应了街头行走的人们的色彩，就好像他们也是画面中的人物一样。同样，如果我们第一眼关注的是广告或者指示牌，但我们的眼光也会被箭头引导，通向对面的商店和路上的人群。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1gICU1H78s

也许看到这里你会觉得我说的有点牵强，内心有了一些逆反心理，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能看到整个画面呈现的一种平衡，无论是拍摄时有意为之还是选片时通过编辑发现。

03 - 色彩

在今天，是否拍摄彩色似乎不再是什么选择题，也不存在对艺术家表达的限制。不过在当时，彩色拍摄被认为是廉价的。不过 Joel Meyerowitz 还是选择 35 mm 彩色胶片拍摄，因为他认为这会「更靠近现实」，虽然这个看法在今天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当下很多摄影师选择拍摄黑白，我也一直拍摄黑白，大概单纯地拍摄了 3 到 4 年。选择黑白并不是因为黑白有更艺术的表达（当然我也相信对于很多其他摄影师来说，选择黑白是有可能有更艺术的表达的原因），而是黑白对我来说是一个舒适区，因为街头的色彩对我来说过于杂乱，而我不能很好地处理色彩，简单明了的说就是「不会拍彩色」，所以只能龟缩在黑白的世界中。当然最近的我也在尝试彩色。

在画面中加入颜色会造成整体结构的不平衡，虽然我们常常会关注到「普通构图」（如井字构图和黄金分割点之类的）。而对于「普通构图」感到厌倦后，我们虽然也能够关注到「复杂构图」，但却无法在创作中让颜色真正的平衡。

也就是说，我们忽略了对色彩的构图（或设计）。

03 - 使用大画幅

虽然人们总说「器材不重要，器材背后的脑子才是最重要的」，但我觉得这样的话语并不负责。如果你真的使用了不同的器材，你就会发现不同器材给摄影师带来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的体验也会导致摄影师拍摄行为的变化，从而导致摄影师与环境的关系发生变化。

Joel Meyerowitz 后来尝试大画幅街拍，因为他觉得「需要认真考虑画面中的物品是什么」「需要更多的与人沟通」。大画幅在街拍中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更加冷静，并与被摄主体保持距离。这种距离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我自己也常常使用中画幅相机拍摄，在今天来看，数码中画幅已经非常幸福了，毕竟能够实时的看到对焦点和画面，并且马上就能看到拍到的成片知道自己是否有失误。在几十年前，中画幅和大画幅在使用的时候，要比今天困难很多，所以必须放慢时间并融入到环境中，并且保持冷静（无论是不是技术上的）。

The 8 x 10 taught me reverence, patience, and meditation. It added another dimension to the scene, and the pictures are a product of two conditions, awareness and time. I had to modify my early discipline. Every artist’s growing process involves giving up something to get something else. You’re giving up your prejudices and preconceptions, and if you refuse to give those up then you don’t grow. You stay where you are.

如果要使用大画幅拍人像，那就需要更多的与人沟通，因为在技术上，拍摄一张大画幅照片已经非常困难，如果需要对方等待，就需要提前做好很多技术工作，并且在拍摄时需要更多的沟通。

04 - 专业和不专业

不同的画幅也可能导致拍摄主体的改变，并且形成不一样的视角，从而产生不一样的项目。虽然 Joel Meyerowitz 自认为是街拍摄影师，但他还是用大画幅拍摄了很多风景的照片，这些照片「给了我不同的看世界的方式」。

我自己其实不太喜欢定义自己，也不喜欢定义摄影，好像作为一个街拍摄影师就不能够拍人像，也不能够拍风光了。同样，好像风光摄影师就不可以拍街头一样，似乎今天的人们都需要「专业」，但我却认为「专业」也有可能代表「限制」和「瓶颈」。「不专业人士」都在寻找方法成为「专业人士」，而实际情况是「专业人士」都在寻找如何变得「不专业」。

可能这么说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太负责，但实际上「变得不专业」却是需要更专业的技术和技巧才能表达出来的。因为专业和不专业的在心理层面上界限虽然模糊，但在表达和技术层面，却是界限分明的。

05 - 作为媒介的自身

摄影的媒介是什么？可能很多人会认为是底片（胶片和数码的），或者是模特。Joel Meyerowitz 认为摄影的媒介是自身。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一些平淡，因为相信大家已经看过了非常多的摄影鸡汤，但我觉得他对这句话的解读更有意思（自身和环境的关系）。

Joel Meyerowitz 认为好的画面就在那里，相机也在那里，世界上客观的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个画面好与不好与人无关，一个摄影师只能提炼出这种美好，如果无法发现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提炼不到，那么这个媒介就不存在。

媒介是桥梁，断桥无法连接任何东西。

I don’t think of my photos as works of art—I see them as a fraction of a second in which my understanding and the worlds offering are unified in some way. That allows us to have some sort of open experience to share with whoever happens to look at the photo. So it isn’t formal, it is more experiential.

（上图为后期对文艺复兴静物的模仿的表达）

06 - Joel Meyerowitz

虽然说 Joel Meyerowitz 的街拍乍看上去过于随意，在摄影上也没有固定的类型（似乎什么都拍），也拍了很多大虚化的很多普通的照片，但是他却认为自己的拍摄并不是什么艺术，而是自己对世界观察的投射。不过这种看法我觉得就足够有艺术性了。

不过对于其技术的讨论，我更喜欢他的摄影态度，相信生活，因为生活本身就很好（Trust life and keep hands off it），并且在摄影上投资自己 20 年。不过现在来看，他并没有只拍 20 年。：）

在看完了他的照片之后，我发觉自己的痛苦和「瓶颈」其实和摄影无关，而是与自己对于生活的态度有关，我总是过于压迫自己，无论是摄影还是生活的其他方面，这种自我压迫压榨的惯性会影响到生活的各个方向。所以如果说我能从 Joel Meyerowitz 身上学到什么东西，就是坚持和乐观。

技术往往可以掌握，美学的概念也不是不能学习，但对于生活和自身的态度往往更决定表达，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我更想花力气去帮助他人，因为他人身上的闪光点可以闪耀到我并改变我，这也是某种「乐观态度」吧。

在一篇文章里我没有办法详细地把 Joel Meyerowitz 所有的点都分享，毕竟对于他我还需要了解更多，同样，因为我自己的变化，他的作品在我心中的投射也会发生变化，但随着对 Joel Meyerowitz 越来越深的了解，我更能感受到他本身的魅力，这种魅力影响了他的摄影，从而影响了这个世界。

这篇文章可能过于个人中心和感情化了，最后还是技术性的总结一下吧：

1. 不存在核心的混乱（还是有入口，从决定性瞬间解放出来，从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进入图片 ）
2. 拍摄彩色，更靠近现实（虽然在今天会感觉有一些奇怪）
3. 尝试不同的器材（35mm，大画幅），大画幅，慢下来，找到真正有意义的图像
4. 相信生活，本身就很好（Trust life and keep hands off it）
5. 媒介不是胶片，而是自己，所有的东西都需要经过你，是你对生活的投射
6. 投资自己（20年）
7. 传统街头摄影

07 - 相关资料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umo7_JUeMo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G9R28qTuHM

https://www.joelmeyerowitz.com/

https://www.joelmeyerowitz.com/publications-/wild-flowers-new-edition

https://issuu.com/damianiflip/docs/joel_meyerowitz_wild_flowers_is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