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生是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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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清扬回来后，他俩都从未在朋友同事面前提起返老还童这项目，但不知道为啥，大家都知道陈清扬做了干细胞移植。
除了亲朋好友的瞎打听，回家都经常有陌生女子尾随。陈清扬报警无数，每次尾随的妹子都说因为不好意思当面看看，但又很想知道陈清扬是不是变成22岁的模样，只好尾随悄悄看。2033年的陈清扬，生活就像动物园的猴子。老妈没把她当猴子，却当她是熊猫，每天都要视频看看闺女，倒不是看漂亮了没，而是生怕有啥副作用，还拿了个本子天天记录，生怕把她闺女弄折了。
所有的人类，只有熊二对她一如既往，不咸不淡，陈清扬很感动。她知道熊二还帮她挡了不少枪。
刘二的老婆很克制，从来不对陈清扬问东问西，但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只有刘二知道医生老婆的风情万种，表面上她和陈清扬是两种人，但事实上都是爱美胜过一切的女人，虽然他老婆是学医的，比陈清扬更清楚干细胞冷冻移植的风险。
“返老还童”项目母公司今生科技，成为全球市场最大独角兽，E轮代币融资，估值已破万亿美元。对，没听错，并没多数几个零。三期临床的优异表现，证明10后可以永远活在二十多岁。移植副作用中，万分之1.5的死亡率，被所有人忽略，包括刘二的医生老婆。
“刘二，你老婆带你冷冻现在的干细胞没。”熊二问。
“冷冻了，等娃18岁的时候，也会帮他冷冻一份。让他至少有选择。”“过几年你真打算回到现在？似乎一直活在50-60也没太多爽的。”刘二反问。
“我不知道啊，先冻一份，以后再看。一直5,60，总比死了好。”熊二如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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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后，2042年。
三十岁的陈清扬，和六十岁的熊二。
熊二原以为他们没法一起度过第二个十年，陈清扬却仍然享受和大叔谈天说地的日子，还有他们共同的事业，之前小打小闹的剧本杀项目，已经长成中国的小迪士尼了。
熊二说他虽然不是萨特，但接受开放婚姻，陈清扬要做波伏娃，他支持。
陈清扬每次都是淡淡一笑，返老还童的10年，身体曾回到23岁，但她的心却从未回到23岁。
她觉得她喜欢年轻的小公狗，但也离不开萨特那样的脑子。
终于，大叔熊二提出分开了。
陈清扬说：“又没扯过证，啥叫分开啊？”
熊二装作气鼓鼓地说：“就是你和小朋友做爱的时候，不准想起我了。”
“那我们还是个把月一起吃个饭吧。”陈清扬也不知道分开好，还是继续在一起更好。但她知道，无论分开还是在一起，她和熊二都能好好生活下去。
“我们还是同事啊，你天天请我吃饭都没问题。想做爱也可以，只要你不嫌弃这老头。只是，发现我不能和你一起睡觉到天亮了。”熊二很坦诚，平时逗她气她，关键的时候，总能用眼神和动作给陈清扬温柔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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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你去做干细胞线粒体置换了吗？”熊二在家无聊地剥着开心果。
“带小崽子取了干细胞，交了100年的冷冻费。”刘二所问非所答，他知道熊二刚刚分手。
“如果50-60岁无限循环，我们会不会死机？”熊二望着天花板，想知道无限生命的尽头，会有什么。
“我们会找到更多的乐子。比如，你也开始写小说了。出来吃个饭啊”刘二觉得还是当面聊聊，会让熊二开心点。
刘二没说，他和他老婆刚做一次干细胞置换，明年刘二就会回到50岁。虽然他也不清楚把之前10年重新过一次，会有啥变化，但的确60岁的脑子已经写不动小说了，他觉得回到50，他还可以再写两个长篇。
海里捞火锅，熊二端上来一盘人造猪脑。
今生科技的干细胞基因技术，除了让人永葆青春，现在还能根据自己的基因培育出人造心，人造肝。
人造器官技术让所有癌症得到攻克，即使不做线粒体移植术，天天死肥宅也能活到100岁左右，多锻炼，轻轻松松120。
别问大家都老不死了，更多的谷物和肉类从哪里来。
猪脑都能人造了，更不要说猪肉牛肉了。甚至把两种肉类的口感和营养价值结合起来，无中生有创造出鸡牛肉，金枪鳕鱼……
自然界长期没了捕捞，灭绝上百年的动物都回来了，从大海牛到南极狼。
看来解救小动物的不是佛陀，而是科技，佛陀只能解救人类。
“你愿意活到多少岁？”熊二问刘二。
“活多久算多久，这个不是我‘愿意’就可以实现的。”刘二觉得熊二还是不能一个人过了，都出神经病了。
“上帝说人类只能在智慧和永生中选择其一，你会选什么？”熊二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陈清扬一直只是觉得他比较懂江湖。
“任何人现在都还不能永生啊，返老还童目前的线粒体基因技术，只能支持人类活到250岁左右，后续持续改进，理论上能活到500岁。500岁也就宇宙的一瞬间，谈不上永生。”刘二也觉得熊二不是神经病，思想开始有点深度了。
“那么，什么是永恒？”熊二遥远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近在咫尺的刘二身上。
“从宇宙大爆炸的理论，我觉得只有奇点是永恒的，没有时间和空间，即永恒。”刘二接着说：“爆炸之后，逐步形成星系云，造就时间和空间，宇宙逐步多样化。与大多数科学家观点不同，我这个科幻家并不认为宇宙的过程是一个熵增的过程，我认为宇宙的过程是一个熵减的过程，从奇点到现在，138亿年，宇宙变得越来越复杂，宇宙并不在追求永生，它在寻找智慧，寻求进化。但进化的目的是什么，我推导不出。这个目的，就是无数哲学家寻找的‘宇宙第一推动力’。”
“如果人类的寿命从7,80涨到2,300，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熊二问到。
“我很担心人们会选择更早地死去，自杀率在未来100年会迅速攀升，疾病和衰老是生存的敌人，如果没有了敌人，那生存本身就会变成问题。”刘二脱口而出，证明他也曾思考过，他有些沮丧地说：“希望我的推导，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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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科技的返老还童项目在21世纪4,50年代家喻户晓。迅速降低的冷冻和移植成本，让刚刚工作一年的大学生都负担得起存储自己干细胞的费用。每个人几乎都拥有了无限青春。在无限循环的预期里，今生科技看到无限营收的可能性。全世界有20亿人，每年付费2000美金，让今生科技存储自己的年轻干细胞。四大金融市场同步上市，成为第一家市值超过20万亿美金的全球企业。
如果算GDP排名，今生科技能在诸多国家中排行第六。
科技进步从来不会改善贫富分化，每一次科技进步都会是财富分配更极端。
2000美金于发达国家的大学生来说，只是毕业后半个月的薪水，但随着今生科技在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国家拓展生意，越来越多的穷人加入到永生游戏中。
很多人一年的收入都不到2000美金，本地金融公司提供贷款给他们，而到了第二年，继续提供额外的2000美金让他们能够在这场游戏中继续下去，直到3-5年后，他们连利息都还不起了。
然后金融公司强迫他们签下卖身契，这便是永生的代价。女生在俱乐部日复一日，永远都是20岁的脱衣舞娘；男生成为地心探索公司的苦力，常年不见阳光，不见姑娘，靠服用激素抑制性冲动。
财产已经是数字的富二代们，当然不会利用支取无限的时间去奋斗，毒品和性？nonono，这太普通了，他们从中国古代皇帝的记载里学会了炼丹，穿上道服，烧上香炉，每天烟火缭绕，才是全球富二代的标配。身体吃坏了，没关系，用干细胞复原后，再来N次。
刘二为这样的世界悲怜，虽然他知道约翰·邦帕斯·卡尔宏100年前的老鼠乌托邦试验。
刘二的儿子刘大毛30了，去做了第一次线粒体置换，恢复到20岁的身体，他打算玩到60岁再生娃。气得刘二老两口有点绝望。
这不是进化的世界，这是乱套的世界。
70的刘二又到了60的身体，他不愿再去做线粒体重置。
他告诉老伴自己的决定，他老婆也觉得没必要再看儿子持续泡妞30年。
老两口愿意知天认命。
幸福和永生无关，无限的东西，从来不是幸福。
刘二找熊二喝酒，熊二说：“喝一顿少一顿的酒菜，才会被赋予意义。”
刘二若有所思地说：“就像你和陈清扬做过的爱，对于你更有意义。”
熊二举起酒杯：“陈清扬的第一个20岁，也只有一次。我于她，也是唯一的。来，一起敬陈清扬的2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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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岁的刘二，在mirror留下200万字的小说。文如其人，mirror的第三方人工智能插件根据文字，已经形成精细的数字模型，完全能够模拟刘二的思想进行决策，和刘二自己的决策分毫不差。最懂刘二的心的人，已不再是刘二的40多年发妻。
四十多年前，发妻在念佛堂碰到刘二，结下两人尘世的因缘。
刘二通透，发妻比刘二更通透，不然难以睡服刘二和她玩场结婚生子的游戏，要知道刘二那时候就知道五戒十善了。
刘二跟老婆商量，他们的资产，留下多少给刘大毛，刘大毛自己提要求，然后剩下的，都交给模拟刘二的人工智能来决策，看看在他们离世后，能玩出怎样的波澜。
刘二老婆觉得也有趣，因为刘大毛立志最早60岁结婚生子，让她断了抱孙子的念想，所以，就让爱玩的老伴释放天性吧。
于是刘二和他老婆在mirror签下了遗嘱，在老两口去世后，由刘二的链上人工智能V2066.10版继承遗产。
接着刘二两口子通过3D扫描，在mirror留下了全息影像，他们想未来的孙子能看到爷爷奶奶的模样。
2080年，浪子刘大毛在家苦口婆心劝了他爸刘二和他妈半年，让老爸老妈去做一次线粒体置换，虽然间隔时间已有40年，难以恢复到他们4,50岁的身体机能，但至少能让爹妈再续命20年，减轻器官衰退的影响。他妈说：“大毛啊，你爹妈尊重你的选择，你60岁了，也该懂事了，尊重尊重你爹妈的选择吧。”大毛哭得像个60岁的老宝宝：“儿子虽然不婚，但工作也从没让你们操心过啊，不炼丹不嗑药，认真工作，积极泡妞，这个世界，我这样的儿子，其实也已经不多了。”他妈慈爱的眼里闪烁着昏黄的光：“嗯，用你自己的意义活下去，就像你爸妈，也在用自己的选择，诠释自己的人生。我和你爸都爱你，但我们仨都是独立的人。”
2080的刘大毛没有泡妞，他陪了刘二两口子整整一年，直到相继离开。
预言机调取了刘二夫妻的死讯，刘二虚拟版正式上线。
刘二虚拟版V2066.10见证了刘大毛的闪婚，送给儿媳第一份见面礼，知道了刘小毛的诞生。
刘小毛成长的18年岁月，爷爷似乎从未缺席过。
小学6年的循循教诲，爷爷的文采在刘小毛身上生根发芽，造成的结果就是，小学只有女生才早恋的传统被刘小毛打破。
刘小毛天性毛躁，在中学爷爷陪着踢了6年球，通过各种战术讲解，策略计谋引申到人性层面，让年纪轻轻的小毛知道了谋而后动，懂得了求同存异。
爷爷带着他做义工，给他的零花钱加杠杆献爱心，让他在被爱的同时，努力学习爱他人。
比起真实的爸爸，刘小毛和虚拟的爷爷感情似乎更深。
虚拟比现实更真实，这就是21世纪末期的世界。
今生科技的返老还童项目在经历40-60年代的全面兴盛后，客户数量开始逐渐萎缩。越来越多的客户在经历2-3次返老还童之后，就不再热衷于此了。
客户发现不断回到年轻时的自己并不能带来额外的幸福感。
大多数人回到年轻时的自己，只是按照年轻时的活法不断重复。人们都认为回到10年前的自己会更加积极，但回到过去后，都开始了比上一次更堕落的体验。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永远可以再来一遍。生命陷入永生循环，但意义感却丧失了。芸芸众生不再希冀于明天，也不再珍惜当下。
2099年，死于自杀的人类已超过当年死亡总人口的10%。刘二的预言不幸验证。2099年12月联合国最后一项决议，512个国家和地区全票赞成，决定各国政府一致行动，取缔今生公司的返老还童业务，线粒体置换技术未来只能用于局部器官的人造移植，干细胞不能用于人体细胞的整体更新。